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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圃与城东 —— 白居易忠州东坡之解析

 
来源:东坡赤壁诗词 栏目:期刊导读 时间:2021-03-22
 
鞠培泉( 通讯作者):扬州大学建筑科学与工程学院,讲师,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博士研究生,501801007@qq.com 黄一如: 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Planting Flowers on Dongpo written by Bai Juyi is the most detailed first-hand data. According to what is described in it, Dongpo was a natural and “wild” landscape garden which followed the trend of the slopes. In recent years, through a rigorous textual research, Mr. Zhu Jincheng believed that the time when Bai Juyi planted flowers on Dongpo was not A.D. 819(the fourteen years of Yuanhe, the reign title of Emperor Li Chun) proposed by Wang Liming, a famous scholar in the Qing Dynasty, but instead, it was the spring of A.D. 820 (the fifteen years of Yuanhe), which was the second year after Bai Juyi assumed office. When the flowers bloomed in late spring, Bai Juyi had to leave Zhongzhou for Changan. But there is still some doubt about the location of Dongpo. Since the Song Dynasty, according to the mainstream view, Dongpo is a garden in prefectural residence. This statement may originate from Fang Yu Sheng Lan, a geographical book written by Zhu Mu and Zhu Zhu in the Song Dynasty. However, this opinion is not impeccable, but instead, there are obvious uncertain points. According to the record in Zhongzhou Fu Gu Ji, a famous essay written by Huang Tingjian, many Bai Juyi relics in Zhongzhou in the Song Dynasty were rebuilt by Wang Bizhi, prefecture chief at that time. There is a possibility that the Dongpo Pavilion in the prefectural residence was built in this period as a landmark of Dongpo. Nevertheless, Bai Juyi had no description of Dongpo Pavilion at all. Through time deduction combined with a comprehensive analysis of literature including poems and local chronicles, it can be concluded that Zhongzhou Dongpo should be located in the eastern slope of the city instead of the prefectural residence. Then, does it matter where Dongpo is? Why was it built in public areas rather than in the prefectural residence? Bai Juyi’s political identity as a prefecture chief can not be neglected. In the Mid-Tang Dynasty, due to the implementation of the two-tax law, people could move freely from one place to another. The increase of households had become the guarantee for the smooth collection of local taxes, and consequently, the landscape in public areas had become an important means for local officials to show their political clarity and attract migrants. At the same time, as a Confucian teacher, Bai Juyi also placed hope on educating and changing customs by means of the landscape construction of the barren mountain city. Therefore, Dongpo was by no means a garden in prefectural residence, but instead, it served as a public garden developed by Bai Juyi on the sloping fields in the east of Zhongzhou, which was aimed at governance and indoctrination. It can be seen that the public garden in the Song Dynasty was developed on this basis. After desolation, re-builders in the Song Dynasty built Dongpo Pavilion in the prefectural residence because they misunderstood Bai Juyi’s poems or just took convenience into consideration. In consequence, positional deviation took place. During the Ming Dynasty and the Qing Dynasty, spirits related to public gardens went backwards, but another cognition was enhanced that garden was the place for prefectural officials to keep their own moral uplift regardless of the thoughts of others. On the other hand, literary creations about Dongpo have been widely spread; Dongpo with literary significance have been taken seriously by scholars and thus become a literary quotation. Therefore, it can be moved to other places at people’s own will. In this way, the meaning of Dongpo has gradually replaced the scenery itself, which has now taken on a new life. 众所周知,白居易曾在忠州(今重庆忠县)东坡种花,故苏轼被贬黄州时自号东坡。历代去忠州探访、欲重建的文人不少,诉诸诗文的更多,但认识误区很多,其中不乏对其时间、地点与性质的误解。相应研究今日仍有所欠缺,清代舆图亦未予以标注。因此,综合历代多类文献,厘清历史事实并进一步探究误区产生的原因,对白居易及中唐以来公共性园林的发展研究有重要价值。 1 东坡概述 唐代忠州是个长江北岸的蛮荒山城,观游之处很少,城内仅郡斋、东楼、西楼,城外仅龙昌寺、巴子台而已。任忠州刺史后,白居易在忠州各处进行了一系列风景建设。诗文记载中,栽植的花木有桃、杏、荔枝以及从庐山移来的山石榴等,又建荔枝楼①,而最为著名的则是东坡。 《东坡种花二首》②是最详尽的第一手资料。其一云:“持钱买花树,城东坡上栽。但购有花者,不限桃杏梅。百果参杂种,千枝次第开。天时有早晚,地力无高低。红者霞艳艳,白者雪皑皑。游蜂逐不去,好鸟亦栖来。前有长流水,下有小平台。时拂台上石,一举风前杯。花枝荫我头,花蕊落我怀。独酌复独咏,不觉月平西。巴俗不爱花,竟春无人来。唯此醉太守,尽日不能回!”其二云:“东坡春向暮,树木今何如?漠漠花落尽,翳翳叶生初。每日领僮仆,荷锄仍决渠。划土壅其本,引泉溉其枯。小树低数尺,大树长丈余。封植来几时?高下齐扶疏。养树既如此,养民亦何殊?将欲茂枝叶,必先救根株。云何救根株?劝农均赋租。云何茂枝叶?省事宽刑书。移此为郡政,庶几甿俗苏!” “但购有花者,不限桃杏梅”,东坡是风景林而非经济林;“百果参杂种,千枝次第开。……红者霞艳艳,白者雪皑皑”,杂树林中同一品种相对集中;按《步东坡》诗“信意取次栽,无行亦无数”句,栽种时非常自由,避免人工林的痕迹。总体而言,东坡依山就势,是一处自然、“野生”的风景园林。 2 时间与地点 白居易在忠州两年,营东坡的时间却一直存在争议。清代汪立名认为系元和十四年(819年),近年朱金城先生予以纠正,系于元和十五年(820年)春,“盖十四年春暮,居易方至忠州也”[1],谢思炜先生引朱说[2]。白居易《步东坡》诗称“东坡何所爱?爱此新成树。种植当岁初,滋荣及春暮”,十五年夏返回长安前的《别种东坡花树两绝》称“何处殷勤重回首?东坡桃李种新成”。东坡种花的确应在元和十五年初,暮春花树开花,白居易也就告别忠州了。 但东坡的地点仍有疑问。宋代以来,主流观点是东坡在郡圃中。《大清一统志》卷三百十六“东坡”条云:“在州治。唐白居易于此种桃李,有诗。又有西坡,亦居易故迹。”从文字表述来看,可能是照搬《明一统志》卷六十九的“东坡”条,“在忠州治。白居易诗……又有西坡,亦居易故迹……”。《蜀中名胜记》揭示了上述说法的来源,“《胜览》云:‘东坡在南宾郡圃,有亭名东亭’”[3]。按《方舆胜览》卷六十一“东坡亭”条:“在郡圃。白公于此种花。……又有西坡,白公亦有诗。”[4]康熙十一年(1672年)王士禛典蜀试时便持此论,“东坡相传在州宅,亦芜没不得其处矣”③,并作《询白公东坡不得二首》④。一些现代学者也受此影响,认为东坡是“地方衙署园林的郡斋”⑤。 东坡是衙署园林?郡圃说并非无懈可击,相反,存在明显疑点。例如《方舆胜览》记载的是“东坡亭”,非“东坡”,其后另有“东亭”条,《蜀中名胜记》却将“东坡亭”讹为“东亭”。 现存《方舆胜览》多为咸淳三年(1267年)祝穆之子祝洙刻印的增订本,时忠州府治在度宗潜邸皇华城,故郡圃的记载非增订,但未交待出处。再往上溯,淳熙四年(1177年)范成大经忠州,《吴船录》载,“有四贤阁,……。又有荔枝楼,乐天所作”[5],未提东坡;淳熙五年(1178年)春陆游奉诏东归时,《雨中游东坡》诗云,“更恐他年有遗恨,晓来冲雨上东坡”[6],可惜没说具体位置。 但范、陆所记最早也不过绍圣四年(1097年)。黄庭坚为时任知州王闢之作《忠州复古记》(即《四贤阁记》)[7]云:“东楼以宴宾佐,西楼以瞰鸣玉溪,登龙昌上寺以望江南诸山,张乐巴子台以会竹枝歌女,东坡种花,东涧种柳,皆相传识其处所。……于是一花一竹,皆考于诗,复其旧贯,种荔枝数百株,移木莲且十本。……遂为三峡名郡。”王到任前呢?“乐天去忠州,于今为二百七十有九年。……故乐天之遗事芜没欲尽”,王“知务”“乐善”,“兴旧起废,使郡中池观花竹郁然,如元和己亥时”。这一论述说明,王是宋代忠州白居易诸多遗迹的重建者。鉴于白集中丝毫没有东坡构亭的记述,郡圃中的东坡亭很可能是祝穆著书前、王或其后任的知州所为。 东坡只是一片植满花树的坡地,缺乏标志物,年代一久,就很难被精确定位。更麻烦的是,白居易的足迹遍布忠州,栽植花木的地方也不止东坡一处。元和十四年(819年)暮春,白居易有《种桃杏》诗,刚到忠州,郡圃可能性最大。同时期又有《东亭闲望》诗,这个“尽日坐”的东亭当然在郡圃中。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王闢之“一花一竹,皆考于诗”时,犯了与汪立名一样的错误,误将上述二诗情节混淆进来,在郡圃中构所谓“东坡亭”加以标识呢?“元和己亥时”指元和十四年,由绍圣四年(1097年)上溯279年也刚好至元和十四年。 其实地方志一直未提郡圃。《忠县忠州镇志》载东坡路,“以早年苏家梯子名‘东坡’乃白居易东坡种植花木故名”[8]。民国时忠州知事黄以镛⑥认为东坡在县城东门附近的苏家梯子⑦,并曾立碑。乾隆《忠州志》中“古迹”有“东城”条,“白乐天诗‘何处殷勤重回首,东坡桃李种新成’”[9]。道光《忠州直隶州志》中,“东坡”明确“在州城东门外,唐白居易于此种桃李,即今苏家坡也”[10]。可惜舆图中未予以标注。 白居易的诗文与城东说吻合。“城东坡上栽”明言东坡在忠州城东,丝毫未提郡圃。“前有长流水,下有小平台”,东坡前有自然河流经过。“巴俗不爱花,竟春无人来。唯此醉太守,尽日不能回”,既然民众可随时到访,东坡一定在公共区域,太守探访后需返回,东坡不在郡圃是很清楚的事。 朱金城先生关于时间的判定是十分重要的。按时间顺序梳理,元和十四年忠州诗中提到的地点郡南亭、东亭、东楼、西楼、郡斋等皆为前任刺史所留,除西楼在城西外均在郡斋中,却从未提及城东,至元和十五年则常见城东之作,如《东城寻春》《登城东古台》《东城春意》等。是因为新官上任忙于政务,第二年方有暇走出郡斋么?从白居易诗文看,的确如此。营东坡的念头是如何产生的呢?白居易与一位萧处士交往频繁,著诗《招萧处士》《戏赠萧处士清禅师》《送萧处士游黔南》。“东郊萧处士,聊可与开眉。……庭前吏散后,江畔路干时。请君携竹杖,一赴郡斋期”,既然东郊的萧处士可以去郡斋赴会,那么郡圃中的白居易自然也可以到城东江畔,选个坡地种花。长庆元年(821年)《中书夜直梦忠州》诗或许是东坡地点的明示,“觅花来渡口,寻寺到山头”,寺当指龙昌寺,花自然指东坡。东坡应当就是唐代忠州城东近长江渡口的一片坡地⑧。 3 风景的政治、教化意义 东坡在哪重要吗?郡圃或城东有区别吗?在厘清历史事实基础上,搞清楚东坡的位置更有助于后人理解白居易等中唐文人出任地方官时造园的目的。 郡圃中种桃杏,当然有独善闲适之意,所作的诗可归为所谓“郡斋诗”。葛晓音认为,内外官的迁转状况与文学之士吏道观的改变导致文人大量出任州县官,这是大历之后“郡斋诗”数量增加的主要原因[11],但郡斋诗的地点很快就超出郡斋县衙了。《文苑英华》[12]收录唐人30篇亭记,均作于安史之乱后,除3篇在隐者宅园,在27篇描述地方官所建的亭中,3个在郡斋,其余均在公共区域。在郡斋之外大兴土木难道只为了自己? 乾隆在《东坡种花二首》中看到独善、兼济与儒教的理政。《唐宋诗醇》称:“前一首细写种花之趣,静观物理,及时行乐,独善之义也。后一首推广言之,与柳宗元郭橐驼种树说同意,兼济之志也。……劝农均赋,省事宽刑,岂独治一郡哉?虽以治天下可矣。”⑨莫砺锋教授认为,“《唐宋诗醇》特别强调在诗作中所蕴含的政治教化意义,……尤其集中体现在白居易集中”,这类评论“几乎没有诗学价值”[13]。但园林研究却不可忽视诗人的政治身份。 众多文献显示,中唐以来地方官热衷于郡斋之外的风景的倾向有宣示政绩的意图。压力来自考课制度。征税是考课的核心,但征收不易,白居易至忠州后的《征秋税毕题郡南亭》诗中说到,“且喜赋敛毕,幸闻闾井安。岂伊循良化?赖此丰登年”。如果不丰收呢?按严苛法令行事还是仁爱教化?儒教的选择不言而喻。更重要的是,两税法后人民可自由流动,当一州税赋过重,就会用脚投票— —逃亡他乡⑩,而两税法下一州税额基本不变,民户出逃后未逃户需均摊原本税额,负担更重,导致恶性循环?。只有人归于农,避免涸泽而渔,才容易征税,且考课中增加的户口本就是重要政绩。为避战乱暂时出逃的民户与外地民户是户口增加的两大来源,其实质都是吸引外地民户,这样不同的州县就存在竞争。代宗时元结任道州刺史,曾通过减免赋税吸引民户。他两次上奏终获批准。颜真卿《容州都督兼御史中丞本管经略使元君表墓碑铭》载,“君下车行古人之政,二年间归者万余家,……观察使奏课第一,转容府都督兼御史中丞本管经略使,仍请礼部侍郎张谓作《甘棠》以美之”?。“行古人之政”“归者万余家”“课第一”,然后升官、得美誉,是一条逻辑关系明确的道路。不这么做,很可能就成了邻近州县的踏脚石:贞元年间就已有“州县行小惠以倾诱邻境”[14]。但减免赋税是特例— —元结直接上疏皇帝就是因为未被使司许可。更常见的“古人之政”是简政宽刑,创造较好的生存环境,且一定要让清明政治的名声远播。唐人亭记中,自然景色的治理与治理地方的政治活动常被相提并论,元结等认为政通人和必须以自然风光中的亭台楼阁为标识。于是风景成了政治清明的象征,而通过优美的文字让声名远播则是功德圆满的最后一步?。事实上,今天的城市建设也不乏这样的例子。 《东坡种花二首》其实有直接的时间顺序。前一首说白居易花钱购买大量花树,栽植于忠州城东的坡地,整个春天都于其中欣赏。暮春花谢时,在后一首诗中,白居易与僮仆数人每日培土引泉、精心养护,继而引申到刺史的治政。两诗合一,买树、种花、欣赏、养护、治政,分明就是一篇结构完整的政治与风景文。 风景要面向民众,当然要选民众易达之地,而非拘泥于郡斋之中。从郡斋到城东,是公共性园林的启蒙,但白居易的目的还不止于此。余英时先生说,“循吏具有‘吏’和‘师’的双重身份。‘吏’的身份要求他执行朝廷的法令,‘师儒’的身份则要求他以‘仁爱’化民”[15]。在忠州这个蛮荒之地,教化、移风易俗正是白居易难以短期见效却坚定不移的目标。离任时《代州民问》诗云:“龙昌寺底开山路,巴子台前种柳林。官职家乡都忘却,谁人会得使君心!”《答州民》诗云:“宦情斗擞随尘去,乡思销磨逐日无。唯拟腾腾作闲事,遮渠不道使君愚。”风景建设这桩“闲事”真与州民息息相关!的确,在东坡欣赏花景的只有醉刺史,但初衷真是独善吗?“巴俗不爱花,竟春无人来”,其中有没有惋惜与期盼呢?卸任杭州时,《留题郡斋》诗可为佐证,“更无一事移风俗,唯化州民解咏诗”。 4 误读的思索 但为什么后人更愿相信忠州东坡是刺史独赏的衙署园林,而谬误又能一直流传? 4.1 宋人的误差 王闢之的误读在北宋也许只是个小小的偏差。 明洪武年重建城时守御千户陶璋《修城记》[10]、知州王谦《修忠州公署记》[10]说沿用了元代州署,在城西。杭侃认为元代“沿用的是宋代咸淳前的州署”[16],不知所依何据。不过,乾隆《忠州志》“公署”条称,“古州治即今之废所堂也。元时移于城中之西偏,明洪武四年知州王谦遂因之而重修焉”[9]。看来“废所堂”才是宋代州治址。“废所堂”在哪?道光《忠州直隶州志》“废署”中有“明千户所署”,“即今药王庙基址下”;“药王庙”条则载,“道光五年州人始移于前明千户所署旧址”[10]。同治《忠州直隶州志》载,“药王庙在东门外”[17]。 按此推测宋代州治在清代东门外(莫非忠州明清城址西移),与近长江渡口的东坡相去不远,选择郡圃构东坡亭应是知州当时最方便的举措。“宋代郡圃的公共性远胜于唐代郡斋”[18],即便意识到选址有偏差,宋人也会一笑置之吧?可惜,随着州治的迁移,这个小偏差被放大了。 4.2 明人的观念 将“东坡亭”讹为“东坡”“东亭”,均是明人手笔。明代为何会成为郡圃说流行的最重要的一环?当时州署已迁至城西了呀。观念的差异当是主要原因。 前文分析了中唐地方官进行风景建设的政治与文化目的,而随着“与民同乐”渐成共识,北宋的城市公园正是由这些形象工程蜕变而来。在《定州众春园记》?中,韩琦指出“天下郡县,无远迩小大,位署之外,必有园池台榭观游之所,以通四时之乐”,— —宋代的观游之所已经遍布全国,且在“位署之外”,不供官员独享。但是,“在明清封建专制的高度发展下,对士大夫的严格控制使得士大夫阶层的自觉精神严重受挫”,毛华松指出,“大量的城市公园或者公共游赏地没有随着城市经济发展进步,反而成为皇家、官吏的私享空间”[19]。在重退隐轻进取、重私园轻公园的背景下,将处于公共区域的东坡置入郡圃,将教化州民、移风易俗的进取精神变成独善其身,也算是“与时俱进”了。 4.3 园林之境的移 又或许,随着诗文的传诵,东坡的地点对文人而言已不重要。 元丰四年(1081年)苏轼得友人马正卿之助在黄州州治东百余步营荒地数十亩,黄州也有了东坡。东坡可以“移”吗?在洛阳履道里宅园,白居易便曾试图再现千里外的江南之境。如何辨认出江南?《池上小宴问程秀才》云:“洛下林园好自知,江南境物暗相随。净淘红粒罯香饭,薄切紫鳞烹水葵。雨滴篷声青雀舫,浪摇花影白莲池。停杯一问苏州客,何似吴松江上时?”原来苏州的程秀才与带有江南意义的食物、景物被同置于能唤起过往回忆的空间中了。《新小滩》说,“石浅沙平流水寒,水边斜插一渔竿。江南客见生乡思,道似严陵七里滩”,— —只要熟悉严光的事迹就能从河滩、鱼竿等暗示中获得答案。贡布里希指出,“有一条适用于在平面画布上读解空间关系的原则,可以很容易地被证明为同样也适用于时间关系的重建。这条原则可以叫做‘意义第一’(primacy of meaning)的原则,……再现艺术一开始就指明意义而不是表现自然,而且如果艺术不想放弃表现时间和空间,它绝不可能离开那种原则太远”[20]。包含时空的境的再现与意义的解释和暗示此时已被关联,而文字显然是最有力的工具。 东坡正是借助白、苏的诗文得到升华,从而具有了特殊意义,也就可以被后人随意“移”至他处了。“东坡亭”不就算是一种“移”么? 5 结语 从历史研究的角度而言,窃以为忠州东坡是刺史白居易在元和十五年以宣示政绩、教化州民为主要目的,在城东坡地种植花树形成的公共性园林,呈自然、野生状态,而非郡圃中的衙署园林。风景建设以政治宣传、教化为目的,似乎有些煞风景,不过中国园林本就不是单纯的艺术品,公共性园林发展的主要驱动力也不是审美。随着时间的流逝和观念的更迭,对于东坡的认识发生了人为转变。对文人而言,纸上的东坡已经更为重要,通过文字,东坡获得了另一种形式的新生。 注释: ① 《蜀中名胜记》以为“荔枝楼,在治西南隅,即西楼也”。是否如此尚待考证。 ②文中未署名诗文均为白居易所作,引自:白居易. 白居易集笺校[M]. 朱金城, 笺校.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8. ③据康熙年刊《蜀道驿程记》,标点为作者添加。王士禛,雍正朝改士正,乾隆朝赐名士祯。 ④详见:王士禛. 渔阳精华录集释[M]. 李毓芙, 牟通, 李茂肃, 整理.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9: 929. ⑤例如:毛华松. 论中国古代公园的形成— —兼论宋代城市公园发展[J]. 中国园林,2014(1): 117. ⑥黄以镛(1868—1932),原名家柄,字斗寅,号亮父,1905年加入同盟会,1920年前后任忠州知事。 ⑦山城中坡地随着城市发展多改为梯道,以利交通。苏家梯子即为石板铺就的梯道。 ⑧因三峡工程蓄水,忠县半城被淹,东坡可能也在其中。 ⑨据乾隆二十五年重刊《御选唐宋诗醇》卷二十一,标点为作者添加。 ⑩关于逃亡、浮寄户的论述很多,如:翁俊雄. 唐后期民户大迁徙与两税法[J]. 历史研究, 1994(3): 87-101. ?如李勃《请免渭南摊征逃户赋税疏》,详:董诰, 戴衢亨,曹振镛, 等, 编. 全唐文[M]. 北京: 中华书局, 1983: 7310. ?见颜真卿. 颜鲁公集[M].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2: 36. 标点为作者添加。 ?元结在武昌隐居时为县令马珦作《殊亭记》《广宴亭记》,任道州刺史时作《右溪记》, 在下辖的江华县, 县令瞿令问向巡视的元结炫耀构亭的政绩, 于是作《寒亭记》。 ?前州守李昭亮“潴水为塘,广百余亩”为私园,后废,韩琦复营为众春园。园记的文字据明刻安氏校正本《安阳集》卷二十一,标点为作者添加。 [1] 朱金城. 白居易集笺校[M].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8: 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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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 recent years, through a rigorous textual research, Mr. Zhu Jincheng believed that the time when Bai Juyi planted flowers on Dongpo was not A.D. 819(the fourteen years of Yuanhe, the reign title of Emperor Li Chun) proposed by Wang Liming, a famous scholar in the Qing Dynasty, but instead, it was the spring of A.D. 820 (the fifteen years of Yuanhe), which was the second year after Bai Juyi assumed office. When the flowers bloomed in late spring, Bai Juyi had to leave Zhongzhou for Changan. But there is still some doubt about the location of Dongpo. Since the Song Dynasty, according to the mainstream view, Dongpo is a garden in prefectural residence. This statement may originate from Fang Yu Sheng Lan, a geographical book written by Zhu Mu and Zhu Zhu in the Song Dynasty. However, this opinion is not impeccable, but instead, there are obvious uncertain points. According to the record in Zhongzhou Fu Gu Ji, a famous essay written by Huang Tingjian, many Bai Juyi relics in Zhongzhou in the Song Dynasty were rebuilt by Wang Bizhi, prefecture chief at that time. There is a possibility that the Dongpo Pavilion in the prefectural residence was built in this period as a landmark of Dongpo. Nevertheless, Bai Juyi had no description of Dongpo Pavilion at all. Through time deduction combined with a comprehensive analysis of literature including poems and local chronicles, it can be concluded that Zhongzhou Dongpo should be located in the eastern slope of the city instead of the prefectural residence. Then, does it matter where Dongpo is? Why was it built in public areas rather than in the prefectural residence? Bai Juyi’s political identity as a prefecture chief can not be neglected. In the Mid-Tang Dynasty, due to the implementation of the two-tax law, people could move freely from one place to another. The increase of households had become the guarantee for the smooth collection of local taxes, and consequently, the landscape in public areas had become an important means for local officials to show their political clarity and attract migrants. At the same time, as a Confucian teacher, Bai Juyi also placed hope on educating and changing customs by means of the landscape construction of the barren mountain city. Therefore, Dongpo was by no means a garden in prefectural residence, but instead, it served as a public garden developed by Bai Juyi on the sloping fields in the east of Zhongzhou, which was aimed at governance and indoctrination. It can be seen that the public garden in the Song Dynasty was developed on this basis. After desolation, re-builders in the Song Dynasty built Dongpo Pavilion in the prefectural residence because they misunderstood Bai Juyi’s poems or just took convenience into consideration. In consequence, positional deviation took place. During the Ming Dynasty and the Qing Dynasty, spirits related to public gardens went backwards, but another cognition was enhanced that garden was the place for prefectural officials to keep their own moral uplift regardless of the thoughts of others. On the other hand, literary creations about Dongpo have been widely spread; Dongpo with literary significance have been taken seriously by scholars and thus become a literary quotation. Therefore, it can be moved to other places at people’s own will. In this way, the meaning of Dongpo has gradually replaced the scenery itself, which has now taken on a new life. 众所周知,白居易曾在忠州(今重庆忠县)东坡种花,故苏轼被贬黄州时自号东坡。历代去忠州探访、欲重建的文人不少,诉诸诗文的更多,但认识误区很多,其中不乏对其时间、地点与性质的误解。相应研究今日仍有所欠缺,清代舆图亦未予以标注。因此,综合历代多类文献,厘清历史事实并进一步探究误区产生的原因,对白居易及中唐以来公共性园林的发展研究有重要价值。1 东坡概述唐代忠州是个长江北岸的蛮荒山城,观游之处很少,城内仅郡斋、东楼、西楼,城外仅龙昌寺、巴子台而已。任忠州刺史后,白居易在忠州各处进行了一系列风景建设。诗文记载中,栽植的花木有桃、杏、荔枝以及从庐山移来的山石榴等,又建荔枝楼①,而最为著名的则是东坡。《东坡种花二首》②是最详尽的第一手资料。其一云:“持钱买花树,城东坡上栽。但购有花者,不限桃杏梅。百果参杂种,千枝次第开。天时有早晚,地力无高低。红者霞艳艳,白者雪皑皑。游蜂逐不去,好鸟亦栖来。前有长流水,下有小平台。时拂台上石,一举风前杯。花枝荫我头,花蕊落我怀。独酌复独咏,不觉月平西。巴俗不爱花,竟春无人来。唯此醉太守,尽日不能回!”其二云:“东坡春向暮,树木今何如?漠漠花落尽,翳翳叶生初。每日领僮仆,荷锄仍决渠。划土壅其本,引泉溉其枯。小树低数尺,大树长丈余。封植来几时?高下齐扶疏。养树既如此,养民亦何殊?将欲茂枝叶,必先救根株。云何救根株?劝农均赋租。云何茂枝叶?省事宽刑书。移此为郡政,庶几甿俗苏!”“但购有花者,不限桃杏梅”,东坡是风景林而非经济林;“百果参杂种,千枝次第开。……红者霞艳艳,白者雪皑皑”,杂树林中同一品种相对集中;按《步东坡》诗“信意取次栽,无行亦无数”句,栽种时非常自由,避免人工林的痕迹。总体而言,东坡依山就势,是一处自然、“野生”的风景园林。2 时间与地点白居易在忠州两年,营东坡的时间却一直存在争议。清代汪立名认为系元和十四年(819年),近年朱金城先生予以纠正,系于元和十五年(820年)春,“盖十四年春暮,居易方至忠州也”[1],谢思炜先生引朱说[2]。白居易《步东坡》诗称“东坡何所爱?爱此新成树。种植当岁初,滋荣及春暮”,十五年夏返回长安前的《别种东坡花树两绝》称“何处殷勤重回首?东坡桃李种新成”。东坡种花的确应在元和十五年初,暮春花树开花,白居易也就告别忠州了。但东坡的地点仍有疑问。宋代以来,主流观点是东坡在郡圃中。《大清一统志》卷三百十六“东坡”条云:“在州治。唐白居易于此种桃李,有诗。又有西坡,亦居易故迹。”从文字表述来看,可能是照搬《明一统志》卷六十九的“东坡”条,“在忠州治。白居易诗……又有西坡,亦居易故迹……”。《蜀中名胜记》揭示了上述说法的来源,“《胜览》云:‘东坡在南宾郡圃,有亭名东亭’”[3]。按《方舆胜览》卷六十一“东坡亭”条:“在郡圃。白公于此种花。……又有西坡,白公亦有诗。”[4]康熙十一年(1672年)王士禛典蜀试时便持此论,“东坡相传在州宅,亦芜没不得其处矣”③,并作《询白公东坡不得二首》④。一些现代学者也受此影响,认为东坡是“地方衙署园林的郡斋”⑤。东坡是衙署园林?郡圃说并非无懈可击,相反,存在明显疑点。例如《方舆胜览》记载的是“东坡亭”,非“东坡”,其后另有“东亭”条,《蜀中名胜记》却将“东坡亭”讹为“东亭”。现存《方舆胜览》多为咸淳三年(1267年)祝穆之子祝洙刻印的增订本,时忠州府治在度宗潜邸皇华城,故郡圃的记载非增订,但未交待出处。再往上溯,淳熙四年(1177年)范成大经忠州,《吴船录》载,“有四贤阁,……。又有荔枝楼,乐天所作”[5],未提东坡;淳熙五年(1178年)春陆游奉诏东归时,《雨中游东坡》诗云,“更恐他年有遗恨,晓来冲雨上东坡”[6],可惜没说具体位置。但范、陆所记最早也不过绍圣四年(1097年)。黄庭坚为时任知州王闢之作《忠州复古记》(即《四贤阁记》)[7]云:“东楼以宴宾佐,西楼以瞰鸣玉溪,登龙昌上寺以望江南诸山,张乐巴子台以会竹枝歌女,东坡种花,东涧种柳,皆相传识其处所。……于是一花一竹,皆考于诗,复其旧贯,种荔枝数百株,移木莲且十本。……遂为三峡名郡。”王到任前呢?“乐天去忠州,于今为二百七十有九年。……故乐天之遗事芜没欲尽”,王“知务”“乐善”,“兴旧起废,使郡中池观花竹郁然,如元和己亥时”。这一论述说明,王是宋代忠州白居易诸多遗迹的重建者。鉴于白集中丝毫没有东坡构亭的记述,郡圃中的东坡亭很可能是祝穆著书前、王或其后任的知州所为。东坡只是一片植满花树的坡地,缺乏标志物,年代一久,就很难被精确定位。更麻烦的是,白居易的足迹遍布忠州,栽植花木的地方也不止东坡一处。元和十四年(819年)暮春,白居易有《种桃杏》诗,刚到忠州,郡圃可能性最大。同时期又有《东亭闲望》诗,这个“尽日坐”的东亭当然在郡圃中。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王闢之“一花一竹,皆考于诗”时,犯了与汪立名一样的错误,误将上述二诗情节混淆进来,在郡圃中构所谓“东坡亭”加以标识呢?“元和己亥时”指元和十四年,由绍圣四年(1097年)上溯279年也刚好至元和十四年。其实地方志一直未提郡圃。《忠县忠州镇志》载东坡路,“以早年苏家梯子名‘东坡’乃白居易东坡种植花木故名”[8]。民国时忠州知事黄以镛⑥认为东坡在县城东门附近的苏家梯子⑦,并曾立碑。乾隆《忠州志》中“古迹”有“东城”条,“白乐天诗‘何处殷勤重回首,东坡桃李种新成’”[9]。道光《忠州直隶州志》中,“东坡”明确“在州城东门外,唐白居易于此种桃李,即今苏家坡也”[10]。可惜舆图中未予以标注。白居易的诗文与城东说吻合。“城东坡上栽”明言东坡在忠州城东,丝毫未提郡圃。“前有长流水,下有小平台”,东坡前有自然河流经过。“巴俗不爱花,竟春无人来。唯此醉太守,尽日不能回”,既然民众可随时到访,东坡一定在公共区域,太守探访后需返回,东坡不在郡圃是很清楚的事。朱金城先生关于时间的判定是十分重要的。按时间顺序梳理,元和十四年忠州诗中提到的地点郡南亭、东亭、东楼、西楼、郡斋等皆为前任刺史所留,除西楼在城西外均在郡斋中,却从未提及城东,至元和十五年则常见城东之作,如《东城寻春》《登城东古台》《东城春意》等。是因为新官上任忙于政务,第二年方有暇走出郡斋么?从白居易诗文看,的确如此。营东坡的念头是如何产生的呢?白居易与一位萧处士交往频繁,著诗《招萧处士》《戏赠萧处士清禅师》《送萧处士游黔南》。“东郊萧处士,聊可与开眉。……庭前吏散后,江畔路干时。请君携竹杖,一赴郡斋期”,既然东郊的萧处士可以去郡斋赴会,那么郡圃中的白居易自然也可以到城东江畔,选个坡地种花。长庆元年(821年)《中书夜直梦忠州》诗或许是东坡地点的明示,“觅花来渡口,寻寺到山头”,寺当指龙昌寺,花自然指东坡。东坡应当就是唐代忠州城东近长江渡口的一片坡地⑧。3 风景的政治、教化意义东坡在哪重要吗?郡圃或城东有区别吗?在厘清历史事实基础上,搞清楚东坡的位置更有助于后人理解白居易等中唐文人出任地方官时造园的目的。郡圃中种桃杏,当然有独善闲适之意,所作的诗可归为所谓“郡斋诗”。葛晓音认为,内外官的迁转状况与文学之士吏道观的改变导致文人大量出任州县官,这是大历之后“郡斋诗”数量增加的主要原因[11],但郡斋诗的地点很快就超出郡斋县衙了。《文苑英华》[12]收录唐人30篇亭记,均作于安史之乱后,除3篇在隐者宅园,在27篇描述地方官所建的亭中,3个在郡斋,其余均在公共区域。在郡斋之外大兴土木难道只为了自己?乾隆在《东坡种花二首》中看到独善、兼济与儒教的理政。《唐宋诗醇》称:“前一首细写种花之趣,静观物理,及时行乐,独善之义也。后一首推广言之,与柳宗元郭橐驼种树说同意,兼济之志也。……劝农均赋,省事宽刑,岂独治一郡哉?虽以治天下可矣。”⑨莫砺锋教授认为,“《唐宋诗醇》特别强调在诗作中所蕴含的政治教化意义,……尤其集中体现在白居易集中”,这类评论“几乎没有诗学价值”[13]。但园林研究却不可忽视诗人的政治身份。众多文献显示,中唐以来地方官热衷于郡斋之外的风景的倾向有宣示政绩的意图。压力来自考课制度。征税是考课的核心,但征收不易,白居易至忠州后的《征秋税毕题郡南亭》诗中说到,“且喜赋敛毕,幸闻闾井安。岂伊循良化?赖此丰登年”。如果不丰收呢?按严苛法令行事还是仁爱教化?儒教的选择不言而喻。更重要的是,两税法后人民可自由流动,当一州税赋过重,就会用脚投票— —逃亡他乡⑩,而两税法下一州税额基本不变,民户出逃后未逃户需均摊原本税额,负担更重,导致恶性循环?。只有人归于农,避免涸泽而渔,才容易征税,且考课中增加的户口本就是重要政绩。为避战乱暂时出逃的民户与外地民户是户口增加的两大来源,其实质都是吸引外地民户,这样不同的州县就存在竞争。代宗时元结任道州刺史,曾通过减免赋税吸引民户。他两次上奏终获批准。颜真卿《容州都督兼御史中丞本管经略使元君表墓碑铭》载,“君下车行古人之政,二年间归者万余家,……观察使奏课第一,转容府都督兼御史中丞本管经略使,仍请礼部侍郎张谓作《甘棠》以美之”?。“行古人之政”“归者万余家”“课第一”,然后升官、得美誉,是一条逻辑关系明确的道路。不这么做,很可能就成了邻近州县的踏脚石:贞元年间就已有“州县行小惠以倾诱邻境”[14]。但减免赋税是特例— —元结直接上疏皇帝就是因为未被使司许可。更常见的“古人之政”是简政宽刑,创造较好的生存环境,且一定要让清明政治的名声远播。唐人亭记中,自然景色的治理与治理地方的政治活动常被相提并论,元结等认为政通人和必须以自然风光中的亭台楼阁为标识。于是风景成了政治清明的象征,而通过优美的文字让声名远播则是功德圆满的最后一步?。事实上,今天的城市建设也不乏这样的例子。《东坡种花二首》其实有直接的时间顺序。前一首说白居易花钱购买大量花树,栽植于忠州城东的坡地,整个春天都于其中欣赏。暮春花谢时,在后一首诗中,白居易与僮仆数人每日培土引泉、精心养护,继而引申到刺史的治政。两诗合一,买树、种花、欣赏、养护、治政,分明就是一篇结构完整的政治与风景文。风景要面向民众,当然要选民众易达之地,而非拘泥于郡斋之中。从郡斋到城东,是公共性园林的启蒙,但白居易的目的还不止于此。余英时先生说,“循吏具有‘吏’和‘师’的双重身份。‘吏’的身份要求他执行朝廷的法令,‘师儒’的身份则要求他以‘仁爱’化民”[15]。在忠州这个蛮荒之地,教化、移风易俗正是白居易难以短期见效却坚定不移的目标。离任时《代州民问》诗云:“龙昌寺底开山路,巴子台前种柳林。官职家乡都忘却,谁人会得使君心!”《答州民》诗云:“宦情斗擞随尘去,乡思销磨逐日无。唯拟腾腾作闲事,遮渠不道使君愚。”风景建设这桩“闲事”真与州民息息相关!的确,在东坡欣赏花景的只有醉刺史,但初衷真是独善吗?“巴俗不爱花,竟春无人来”,其中有没有惋惜与期盼呢?卸任杭州时,《留题郡斋》诗可为佐证,“更无一事移风俗,唯化州民解咏诗”。4 误读的思索但为什么后人更愿相信忠州东坡是刺史独赏的衙署园林,而谬误又能一直流传?4.1 宋人的误差王闢之的误读在北宋也许只是个小小的偏差。明洪武年重建城时守御千户陶璋《修城记》[10]、知州王谦《修忠州公署记》[10]说沿用了元代州署,在城西。杭侃认为元代“沿用的是宋代咸淳前的州署”[16],不知所依何据。不过,乾隆《忠州志》“公署”条称,“古州治即今之废所堂也。元时移于城中之西偏,明洪武四年知州王谦遂因之而重修焉”[9]。看来“废所堂”才是宋代州治址。“废所堂”在哪?道光《忠州直隶州志》“废署”中有“明千户所署”,“即今药王庙基址下”;“药王庙”条则载,“道光五年州人始移于前明千户所署旧址”[10]。同治《忠州直隶州志》载,“药王庙在东门外”[17]。按此推测宋代州治在清代东门外(莫非忠州明清城址西移),与近长江渡口的东坡相去不远,选择郡圃构东坡亭应是知州当时最方便的举措。“宋代郡圃的公共性远胜于唐代郡斋”[18],即便意识到选址有偏差,宋人也会一笑置之吧?可惜,随着州治的迁移,这个小偏差被放大了。4.2 明人的观念将“东坡亭”讹为“东坡”“东亭”,均是明人手笔。明代为何会成为郡圃说流行的最重要的一环?当时州署已迁至城西了呀。观念的差异当是主要原因。前文分析了中唐地方官进行风景建设的政治与文化目的,而随着“与民同乐”渐成共识,北宋的城市公园正是由这些形象工程蜕变而来。在《定州众春园记》?中,韩琦指出“天下郡县,无远迩小大,位署之外,必有园池台榭观游之所,以通四时之乐”,— —宋代的观游之所已经遍布全国,且在“位署之外”,不供官员独享。但是,“在明清封建专制的高度发展下,对士大夫的严格控制使得士大夫阶层的自觉精神严重受挫”,毛华松指出,“大量的城市公园或者公共游赏地没有随着城市经济发展进步,反而成为皇家、官吏的私享空间”[19]。在重退隐轻进取、重私园轻公园的背景下,将处于公共区域的东坡置入郡圃,将教化州民、移风易俗的进取精神变成独善其身,也算是“与时俱进”了。4.3 园林之境的移又或许,随着诗文的传诵,东坡的地点对文人而言已不重要。元丰四年(1081年)苏轼得友人马正卿之助在黄州州治东百余步营荒地数十亩,黄州也有了东坡。东坡可以“移”吗?在洛阳履道里宅园,白居易便曾试图再现千里外的江南之境。如何辨认出江南?《池上小宴问程秀才》云:“洛下林园好自知,江南境物暗相随。净淘红粒罯香饭,薄切紫鳞烹水葵。雨滴篷声青雀舫,浪摇花影白莲池。停杯一问苏州客,何似吴松江上时?”原来苏州的程秀才与带有江南意义的食物、景物被同置于能唤起过往回忆的空间中了。《新小滩》说,“石浅沙平流水寒,水边斜插一渔竿。江南客见生乡思,道似严陵七里滩”,— —只要熟悉严光的事迹就能从河滩、鱼竿等暗示中获得答案。贡布里希指出,“有一条适用于在平面画布上读解空间关系的原则,可以很容易地被证明为同样也适用于时间关系的重建。这条原则可以叫做‘意义第一’(primacy of meaning)的原则,……再现艺术一开始就指明意义而不是表现自然,而且如果艺术不想放弃表现时间和空间,它绝不可能离开那种原则太远”[20]。包含时空的境的再现与意义的解释和暗示此时已被关联,而文字显然是最有力的工具。东坡正是借助白、苏的诗文得到升华,从而具有了特殊意义,也就可以被后人随意“移”至他处了。“东坡亭”不就算是一种“移”么?5 结语从历史研究的角度而言,窃以为忠州东坡是刺史白居易在元和十五年以宣示政绩、教化州民为主要目的,在城东坡地种植花树形成的公共性园林,呈自然、野生状态,而非郡圃中的衙署园林。风景建设以政治宣传、教化为目的,似乎有些煞风景,不过中国园林本就不是单纯的艺术品,公共性园林发展的主要驱动力也不是审美。随着时间的流逝和观念的更迭,对于东坡的认识发生了人为转变。对文人而言,纸上的东坡已经更为重要,通过文字,东坡获得了另一种形式的新生。注释:① 《蜀中名胜记》以为“荔枝楼,在治西南隅,即西楼也”。是否如此尚待考证。②文中未署名诗文均为白居易所作,引自:白居易. 白居易集笺校[M]. 朱金城, 笺校.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8.③据康熙年刊《蜀道驿程记》,标点为作者添加。王士禛,雍正朝改士正,乾隆朝赐名士祯。④详见:王士禛. 渔阳精华录集释[M]. 李毓芙, 牟通, 李茂肃, 整理.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9: 929.⑤例如:毛华松. 论中国古代公园的形成— —兼论宋代城市公园发展[J]. 中国园林,2014(1): 117.⑥黄以镛(1868—1932),原名家柄,字斗寅,号亮父,1905年加入同盟会,1920年前后任忠州知事。⑦山城中坡地随着城市发展多改为梯道,以利交通。苏家梯子即为石板铺就的梯道。⑧因三峡工程蓄水,忠县半城被淹,东坡可能也在其中。⑨据乾隆二十五年重刊《御选唐宋诗醇》卷二十一,标点为作者添加。⑩关于逃亡、浮寄户的论述很多,如:翁俊雄. 唐后期民户大迁徙与两税法[J]. 历史研究, 1994(3): 87-101.?如李勃《请免渭南摊征逃户赋税疏》,详:董诰, 戴衢亨,曹振镛, 等, 编. 全唐文[M]. 北京: 中华书局, 1983: 7310.?见颜真卿. 颜鲁公集[M].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2: 36. 标点为作者添加。?元结在武昌隐居时为县令马珦作《殊亭记》《广宴亭记》,任道州刺史时作《右溪记》, 在下辖的江华县, 县令瞿令问向巡视的元结炫耀构亭的政绩, 于是作《寒亭记》。?前州守李昭亮“潴水为塘,广百余亩”为私园,后废,韩琦复营为众春园。园记的文字据明刻安氏校正本《安阳集》卷二十一,标点为作者添加。参考文献:[1] 朱金城. 白居易集笺校[M].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8: 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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